一条路有多远
当我到来的时候,唐丽已经不在家,去了武冈。她公公婆婆各自驮着一个纤维袋,从山里回来,汗水在那两张老脸上,恣意流淌。
纤维袋里装着蕨菜,大多还不到一拃长,蕨菜毛茸茸的头,曲卷着时光的苦涩,这山野之物,仿佛要把尘世的清苦一卷而尽。
我知道,他们平日里就是靠上山挖些草药,采些野菜换几个钱补给家用。
唐丽的公公袁有恒老人,早已过了古稀之年,满头白发,一脸的沧桑,且身带残疾。他妻子也已经六十有七。看见我到来,有恒叔家门长家门短地把我迎进堂屋,他妻子忙搬出一张高低不平的方凳招呼我坐下。
有恒叔有个儿子叫袁光礼,四十七岁。十七年前不知何由患上了精神病,医院治疗,一家的重担全落在儿媳唐丽身上。
每次来到这座破旧的屋子,我的心总是酸酸的,因为挂念这一家子的日食住行,连睡觉都难以安稳。我走进里屋,打开米缸,大米满满的,我的心才得到些许安慰,相比之前,至少温饱得到了保障。大叔曾对我说起过,他有三个孙女,大孙女在绥宁一中读高中,二孙女在武冈童道中学就读初中,小孙女在武阳读小学。昨天二孙女学校来电,说她患了急性烂胃炎,要家长赶快去学校,一大早,唐丽就搭班车去了武冈,走之前为两老准备了柴米油盐。
百善孝为先,我对这个素不识丁的女人,肃然起敬。
大叔说起孙女的病,有些哽咽,他的妻子在整理蕨菜,不时用手擦拭着眼睛,屋内的空气有几许凝重。
当我看到堂屋旮旯那桶植物油时,我的心有些颤动,那是几个月前,我陪同扶贫干部送过来的,如今吃了不到三分之一。大叔说,只有孙女们从学校回来,炒菜才放些油。
自我担任白沙村扶贫工作队队长以来,我就把他们家当作社会兜底户,每隔些时日就来串门,了解一些情况。
记得他们一家是县农业局杨鹏的帮扶对象。因为老的老,小的小,袁光礼又身患精神病,家里极度困难,家庭的经济来源,主要以唐丽为邻里帮工,或养些鸡鸭换些钱。
其实,我扶贫的理念,并非今天发放些粮食,明天又给些物质,我更多的时候是从精神上扶贫。
人穷志不穷。有志者,事竟成。
我找唐丽谈过许多次心,经常开导她。我说,有我们的*与*府在身后,不要被困难吓倒,我们要勇敢地面对贫困,克服困难,走出贫穷。
在我的多次鼓励下,唐丽逐渐改变了思想观念,她很善解人意。她不像有些人,成日等着我们去扶贫,靠*府养活他们,有甚者还游手好闲,以大谈阔论过日子。
我每次去她家的时候,都难以见到她――这个用肩膀扛着一家七口的女人,她总是早出晚归,任劳任怨。有人要她找工作组解决她家的困难。她说,困难每户人家都有,如果大家都坐等国家来扶贫,靠不劳而富,不是成了过去的“地主”了吗?那是在剥削国家。*府帮助我们,是要我们通过劳动摆脱贫穷。如今*策暖人心,我三个女儿都有书可读,我公公婆婆老有所养,我不在意苦与累。
当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,我有一种满足感,我扶贫已初见成效。扶贫之路,看似很深远,其实并不远。只要我们一心系民,老百姓摆脱贫穷的日子,就在眼前。
后来,我在武阳给唐丽找了一份工作,在一家面包店上班,她不仅能照顾小女儿上学,并且还有一份固定的收入,足以让一大家子吃饱、穿暖,不再受饥寒之苦。
曾有人劝说唐丽离开这个贫穷的家,不值得为这个家苦自己一辈子,她不予置否,只是依然挑起她的担子,风里来,雨里去。孝敬公公婆婆,抚养三个女儿……
我安慰了两位老人,在我要离开的时候,有恒叔从里屋拿出几个面包,说是面包店老板送给儿媳妇的,儿媳给二老吃,可二位老人舍不得吃,就一直留着给孙女们。
盛情难却,我撕了一小点面包放入嘴里,而后还给了大叔。我慢慢地咀嚼,面包是甜的,可我口腔里有一道苦在回旋,那是来自于他们生活的清苦。我的眼里充盈着泪花,为这个不幸的家庭。
当唐丽从武冈回来的时候,我去看望了她,她似乎消瘦了不少。我拿出元钱给她,略表一点心意,用以帮助她度过难关,她哭了,出于对我的感激,出于扶贫组对她的不离不弃,出于*府对她的关怀……
我知道,扶贫这条路,我必须走下去,直到无贫可扶,才算完成我的使命。
这条路很远,又很近。